節(jié)選 文/阿多尼斯（敘利亞）

什么是道路？
啟程的宣言
寫在一頁叫做泥土的紙上。

什么是憂愁？
黃昏，
降臨在身體的天空。

什么是夢想？
一個不停地叩打
現(xiàn)實之門的餓漢。

什么是神圣？
一副面具，
用以稱頌被玷污的事物。

什么是死亡？
在女人的子宮
和大地的子宮間
運行的班車。

什么是彩虹？
云彩的身體
和太陽的身體
在大地的身體之上
折腰相擁。

什么是空氣？
靈魂，不愿在身體內(nèi)
落戶。

什么是鏡子？
第二張臉，
第三只眼睛。

什么是波浪？
在大海的屏幕之上
浮動的畫面。

什么是岸？
波濤休息的枕頭。

什么是星星？
一本書，
最美的是書的封面。

什么是老年？
朝著兩個方向生長的禾苗：
童年的黎明，
死亡的夜晚。

什么是夜色？
孕育太陽的子宮。

什么是流星？
飛出的箭矢，
只為實現(xiàn)一個目標(biāo)：
粉碎并且死亡。

什么是日落？
從太陽身上
滑落的汗水。

什么是詩篇？
女童
在不停地
吮吸母乳。

什么是夢？
現(xiàn)實升起來
以便配得上幻想。

什么是幸福？
墓碑，
矗立在語言邊際的墓地。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的語言
描述死亡。

什么是絕望？
用死亡的語言
描述生命。

什么是泥土？
肉體的未來。

什么是黃昏？
訣別詞。

什么是眼淚？
身體輸?shù)舻膽?zhàn)爭。

什么是回聲？
那些故事的身體——
回聲在消失
故事也在消失。

什么是塵土？
風(fēng)的死對頭和最強勁的競爭者。

什么是地平線？
無止境的活動的天空。

什么是偶然？
風(fēng)之樹的果實
掉在你手中，
你卻渾然不知。

什么是玫瑰？
為了被斬首而生長的頭顱。

什么是真相？
讓你描繪水的面孔
或是光的臉龐。

什么是來世？
我們喜歡見識的房子，
卻不愿在其中居住。

什么是天空？
你剛剛登上
卻突然破碎的梯子。

什么是夜晚？
太陽蒙臉的面罩。

什么是美？
一種形式，
你在它后面會發(fā)現(xiàn)奧秘，
有時還會發(fā)現(xiàn)上帝。

什么是存在？
總需要重新審視的
那種東西。

什么是現(xiàn)實？
語言之河的
沉積物。

什么是貧窮？
在大地上移動的墳?zāi)埂?/p>

什么是友誼？
第二個太陽。

什么是臆想？
手，
為曖昧的身體把脈。

什么是夜晚？
出售星辰之書的書商。

什么是眼淚？
最明亮的鏡子。

什么是月亮？
太陽的忠實侍者。

什么是痕跡？
停止行走的腳步。

什么是記憶？
一所房子
只適合已逝的事物居住。

什么是詩歌？
遠航的船只
沒有碼頭。

什么是失��？
人生湖泊上
漂浮的水藻。

什么是人生？
朝著黃昏
不停地行走。

什么是歷史？
瞎眼的敲鼓人。

什么是雨？
從烏云的列車上
下來的最后一位旅客。

什么是臉龐？
眼淚遷徙
途徑的最近港灣。

什么是白晝？
囚禁陽光的最大的籠子。

什么是沙漠？
一位女巫
在不停地閱讀沙礫。

什么是沙？
一位讀者
總是在閱讀同一本小說——風(fēng)。

什么是秘密？
一扇緊閉的門，
一打開就會破碎。

什么是叫喊？
聲音長了銹。

什么是塵土？
從大地的肺里發(fā)出的嘆息。

什么是意外？
飛鳥
逃脫了現(xiàn)實的牢籠。

什么是花園？
一位女詩人，
在沉睡中作詩，
在靜默中吟誦。

什么是中心？
一切邊緣的邊緣。

什么是確信？
作出不需要知識的決定。

什么是時光？
我們穿上的衣服，
卻再也脫不下來。

什么是海市蜃樓？
太陽穿著沙的衣裳
卻要模仿水。

什么是水？
火的地獄。

什么是吻？
有形的采擷者
采摘無形的果實。

什么是焦慮？
褶子和皺紋
在神經(jīng)的絲綢上。

什么是隱喻？
在詞語的胸中
撲閃的翅膀。

什么是擁抱？
兩者間的第三者。

什么是意義？
無意義的開始
與終結(jié)。